【叶all/西幻】日出时分·第二章（四）
前文及预警：
二翔终于上线了……
30
叶修曾在雷霆度过很多个夜晚，但这样安静的还是第一次。从前的他每次来到这里，都是带着骑士们匆忙地收拾了魔怪就离开，从来没有享受过一个安稳睡觉的机会。
然而这份安静很快地被打破。屋宅下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声音越来越沙哑刺耳，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一个名字。不久后，楼下传来了动静，几串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然后府邸的大门打开。
叶修披上睡袍走到窗边。
领主屋宅大门外，一个全身裹着黑布的女人还在哀嚎着，她的身前放着一个担架，盖着一张破烂的白布。一只冻成青黑色的脚从白布下方伸了出来，衬着黑夜的静谧散发着恐慌。
叶修摇摇头。他杀死过很多魔怪，再恐怖的场景也不会引起他的惧怕；但这是与他一样的人类的死亡，不是死在战斗里或是随岁月老去而离开，而是活生生地冻死、饿死或是病死……
他又想起肖时钦那张永远聚集着忧愁和痛苦的脸。
荣耀帝国各个镇子的境况差别很大，蓝雨、微草这些地方自建立开始便得到了优渥的土壤和美丽的风景；而雷霆，就像是被上天故意抛弃的一个孩子，明明同在帝国里生息，命运却截然不同。
然而……叶修眉头皱紧，即使是蓝雨，状况也远远不如从前。气候的恶化已经影响到了每一个镇子。一旦农作物受损，再多的财富和宝石也无法填饱人们的肚子。所以他才这样急迫地想要打开一条通往森林外面的道路，寻求一个希望。但这条路却被元老院故意封死了。
他们就这样害怕失去现有的权力，连牺牲这么多镇民的性命也不在乎？还是另有隐情？叶修长长地叹息着。他想不出答案。
不过，得到答案的机会已经到了。
叶修转过身来，平静地打着招呼：“小周，你总算来了。”
黑暗里，只有两柄手枪微微地反射着月光。周泽楷穿着一身黑袍，安静地站在离叶修不远的地方。
他看不清他的脸，叶修想着，走得近了些。他的小周虽然不爱说话，却从来不会对自己隐瞒任何东西。何况他们已经许下了永不离弃的誓约，无论生死贫富，都不会彼此分开。
但周泽楷向后退去了。
沉默就像长着尖刺的石头砸进叶修心里。
“吃晚饭了吗？”他随便地问。
周泽楷回答：“吃了。”
叶修却摇头：“小周，你饿着肚子的时候，说话的声调会比平时高一些。还没吃吧？这里有我剩下的两块小面包……”
黑洞洞的枪口对上他的脸。
“多少吃一点儿吧？”叶修毫不在意地举起手中的袋子冲对方摇晃着。
“跟我走。”周泽楷不带感情地说。
叶修轻声问：“去都城？还是去轮回？”
“轮回。”
“元老院那些家伙怎么会让你带我去轮回？”叶修啧啧摇头，“他们不是想要我的命吗？要不你还是送我去都城……”
“圣殿是我的。”周泽楷打断他，“走吧。”
无奈的笑容在叶修脸上绽开。“小周啊，你就这么想当主君？”
“是。”
“那也没问题，好歹告诉哥你用了什么秘密武器吧？毕竟咱们已经签了婚契了，当时你可答应过什么都不会瞒着我的……”
“已经没有了。”
叶修笑不出来了。
冰冷的液体在他血管里流淌，越来越急，最后变为横冲直撞的河流，妄想着突破眼前这道坚固的壁垒。最终却摔成碎片，渗入地下，不留一点痕迹。
“你说什么？小周，你没骗我吧？你单方面解除了契约？”
“是。”
叶修努力地平复着，他想让自己的呼吸显得不是那么急促，但是却失败了。契约在他的后背，这些天以来他从来没有想过去看那个地方是不是发生了变化。被单方面解除婚契后，契约的位置会变成刺眼的红色，就像嘲讽一般。
“为什么？”他低声质问。他想过周泽楷打败他或许会有很多原因，为了轮回的地位，为了自己对荣誉和地位的向往，为了与元老院的合作，为了各种各样特别的缘故……他都可以接受，都可以学着理解。但是契约，他没办法想清楚。这是他们爱情的证明，是他们对彼此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不管他们的立场有多少冲突，那些相爱相护相惜的日子总不可能是虚假的。
可是却不存在了。
“因为，没有用。”
叶修轻轻笑了起来。“确实没什么用。”他摸了摸那个地方，然后放下手。“但是我需要知道，你用了什么秘密武器？是禁术？禁药？总得有一个原因。”
“与你无关。”
“为什么要杀我？”叶修最后问。
周泽楷慢慢走近，踏入月光洒下的影子中。他的脸色极其苍白，竟有些像故事里暗夜的鬼魅。
屋宅外面的哭声依然继续着。肖时钦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麻烦，断断续续的解释显得虚伪又无力。
“我可以不杀你。”他闭上眼睛。“只要你永远呆在轮回。永远……不回圣殿。”
31
轮回镇，在几十年前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海滨小镇，人们大多靠捕鱼生存，在饥寒和海生魔怪的威胁中度日。海洋深处，雪女和老人两只远古魔怪严密地阻隔了人们的航线，将无辜迷路的渔民残忍地吞入腹中，直到叶修封印他们后这种惨剧才不再发生。再后来，周泽楷走进了圣殿，跟随他的主君将几十海里范围内的魔怪扫了个精光，成箱的财宝被运入领主江波涛的屋宅，被当作与其他城镇交换物资的信物。而借着周泽楷的地位和与叶修的关系，轮回领主在议会上愈发地受人尊重，话语权也不断地提升。短短几年，轮回镇便一跃成为帝国最富饶的城镇之一，几乎快和蓝雨平起平坐。
这里也是叶修除去嘉世和微草外最熟悉的地方。他曾经很喜欢这里，笑眯眯的镇民、善打算又礼貌的领主，还有他想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周泽楷走进自己的屋宅。
虽然几年前进了圣殿，他的住所依然被江波涛完好地保存着，没有出租或卖给其他镇民。这狭窄又简陋的二层小楼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虽然从外观上看不够优美，他却视之如珍宝。
这里也是他们第一次交合的地方。
周泽楷抑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推开卧室的门，平静地说：“先睡吧。”
“你呢？”
“隔壁。”
叶修慢吞吞地爬到床上。江波涛已经更换了新洗的被套和枕头，他对这一点毫不怀疑。即使怀疑，他也不会觉得那些啰嗦的东西有多么值得在意。
“晚安。”周泽楷将被子盖在叶修摊平了的身体上。
“记得吃点东西。”叶修突然出声。
周泽楷很快地点了一下头。他的沉默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情，无论是对其他人还是叶修，能不多说的话他从不会浪费口水。但此刻叶修十分厌烦这种沉默，他觉得那就像这位曾经的爱人新开发出来的武器，不见血不伤皮肉，却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小周，你就真的这么想要主君的位置吗？”他轻声问道，像是自言自语，没指望对方的回答。
周泽楷却完整答道：“我一直想。”
是啊。叶修翻过身去。周泽楷对胜负的执着并不逊于他，虽然从来没有在角斗日时挑战主君席位，平时却经常与自己进行体术和魔力的较量。他清楚，短时间内周泽楷赢不了他，但或许也只是差一点点。借助元老院的力量，这一点点似乎根本不足为虑了。
但是，如果只是要坐上主君席位的话，为什么一定要驱逐自己呢？难道不能重新将他安排在别的骑士席位上？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元老院以那所谓的秘密武器为交换条件，要求叶修滚的远远的。甚至这样还不够，他们依然不能放心，所以让孙翔来把自己的脑袋割下去，带回给他们好睡个安稳觉。
周泽楷，主君的位置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还是说，他们的誓言和承诺只是流于表面的游戏？
叶修的手盖在眼睛上，他没有流泪，眼角却热辣辣地疼着。
寂寞的黑夜将他的精力一点点带走。清淡的薰衣草香在房间中萦绕着，真是贴心啊，叶修昏昏沉沉地想着，都这个情况了，还记得让哥安眠的办法。
然后有人走了进来。
叶修装作睡着。这座房子是周泽楷的私人屋宅，不用睁眼他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不过，想要弄清楚周泽楷为什么去而复返，这样似乎会比清醒着僵持更有效果。
来人在他床前蹲下身。很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了叶修的嘴唇。
这个吻有些陌生，叶修的脑海中没有印象，似乎不是他曾经的爱人或情人们中的任何一个。
他将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隙。
浅金色头发的骑士依偎在床前，呢喃着，像是不敢置信般地说：“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然后他将自己的脸埋进手里，无法抑制般地颤抖。
“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
32
接下来的几天，周泽楷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取而代之的是当今圣殿的第六骑士。自从那个夜晚开始，孙翔便一步不离地留在叶修身边，连他睡觉、吃饭和上厕所都要紧紧跟着。
看来元老院暂时没有杀他的打算了，叶修猜测着。孙翔跟得他很紧，但却没有动手的样子。虽然一叶之秋和却邪不会对昔日的主人出招，但他毕竟有元老院的武器在身后，硬拼起来还不见得谁输谁赢。
他们的计划出现了变更。这是叶修唯一确定的答案。
至于孙翔的态度……叶修有些疲倦，他知道自己应该仔细思考一下这位两年前被元老院推荐进入圣殿的家伙对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像王杰希说的那样。可是，魔怪的事情、周泽楷的事情和回到圣殿的计划几乎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精力。
“周泽楷去哪儿了？”
孙翔吞下嘴里的苹果，“回圣殿了。他说要带着其他人继续清除森林里的魔怪。”
“你不用去吗？”叶修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的饭菜。孙翔是不会做饭的，但用水果来让自己填饱肚子也实在太敷衍了。要不是他自己一日三餐也吃着这些东西，叶修简直要生出了状告元老院“虐待俘虏”的冲动。
孙翔开始剥盘子里另一样水果，“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你。”
“到什么时候？我的意思是说，总要给我写遗嘱的时间吧。”
“咳咳……咳咳……”骑士突然捏住自己的喉咙。他的脸涨得通红，艰难地将喉咙中的异物向下吞咽着。
叶修哭笑不得地拍他的背：“骑士殿下，吃个橙子也能噎着，你也太……”
“嘶……别，别拍！”孙翔躲避着他的手掌。“因为太酸了，才不是噎着！”
“谁让你不会挑的。”叶修收回手。孙翔的领子上方露出几道紫色的疤痕，像是鞭子或其他软武器弄成的伤，不会致命，却能让人疼至少十天半个月。
他眯起了眼睛，并没有多问。
“我……你赶紧吃吧。晚上我再想办法弄点好吃的过来。”孙翔拿起手帕擦拭领子上的污渍。
“遗嘱呢？”
孙翔狠狠地将吃了一小半的橙子扔到叶修怀里。“什么遗嘱！别胡说！只要你好好待在这里，就不会死的！不会！听到没有，别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鬼话！”
“你不是想杀我吗？”叶修装作无辜地摊开手。
“我……我没有！”孙翔的拳头抖得厉害，几乎要将整个餐盘震下去。“我没下死手！我……总之现在不会了，我不用杀你了。”
叶修夸张地叹了一声，把怀里的橙子放回孙翔的餐盘。“哥的衣服弄脏了，你会洗吗？”
“周泽楷说，穿他的。”孙翔头也不抬。
两个人很久没再说话，屋里屋外一样的平静又烦躁。轮回镇的镇民还沉浸在美好的午后小憩中，听着温柔的海浪，计划着又一顿精美丰盛的晚餐。太阳依旧热辣辣地照射着，叶修却知道，再过几天，温和的季节就该远去了。寒冬将至，任何一个城镇都要度过难捱的几个月，不知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还会不会面临着魔怪的侵扰……
“叶修，你就不能好好待在这里吗？”孙翔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你想做的不就是将魔怪清除干净吗？这些周泽楷也会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等……等所有魔怪都清除干净了，我就不会再看着你了，到时候回嘉世还是去什么地方都随便你。”
叶修若有所思地点头。
“听起来不错。不过哥实在不明白，不就是因为要清除魔怪，你们才想除掉我吗？现在怎么又放任周泽楷去做了？”
孙翔摇摇头：“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原来不知道你有……”
话音骤然停止。孙翔捂住嘴，懊悔地拍着头。
“有？有什么？”
“你别管。”孙翔不停闪躲着，后来干脆地将整个餐盘端起走出房间。
叶修靠在椅子上。木条的接缝处发出吱呀的尖叫，暴露着它悠久的年龄。难以想象这是周泽楷住所里会出现的东西。
但这是他父母的遗物。周泽楷对感情看得很重，即使是彻底损坏也不会轻易丢掉的。
“有……什么？”叶修皱起眉头，变故发生后他身上唯一出乎人意料的东西就只有君莫笑和千机伞了。
千机伞只是一把武器，虽然功能特异，但终究只是攻击的器具而已。那君莫笑呢？难道元老院计划的变更，是因为他手上握有这条帝国内独一无二的噬魔龙？
一个只在百科书里出现过的坐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