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all/西幻】日出时分·第三章（六）
第二章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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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正在叶修打算前往轮回的时候，孙翔竟然回到了圣殿。
叶修打量着这个紧绷着脸的家伙，心里有一阵可惜。孙翔有一张很英俊的面容，但自从变故发生后，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露出一点笑容了。沉重的表情不适合他，仿佛让这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骑士牵着一叶之秋走到他的面前，单膝跪下，一声不吭地请求着责罚。
“为什么还要回来？”叶修问。
“保护你。”孙翔不卑不亢，目光却始终凝聚在冰冷的地砖上。叶修叹了口气扶他起来。
“地上凉，别生病了。”
孙翔猛地震颤了一下，布满血丝的双眼凝望着叶修。这声遥不可及的关照他期待了很久，但即使再愚蠢，他也明白他理应获得的绝不会是一句问候。
第六骑士的寝殿里，灯光异常明亮。通常圣殿的骑士们最多会开两盏或是三盏等，然而孙翔却将整个寝殿大大小小的十几盏灯通通点亮。
“我怕黑，”他十分坦然地对上叶修的困惑，“从小习惯了。”
“你应该是元老院养大的吧，他们对你不好吗？”
孙翔轻笑了声，没有说话，似乎这是个完全不必要回答的问题。
叶修没有再追问下去。揭伤疤不是他喜欢的事情，他更愿意将他们抹平，让那些惨痛的记忆慢慢淡化。然而现在他却没有时间去安抚小骑士。
孙翔接过那张令纸。叶修在他脸上看到了毫不意外的表情，心里的猜测更加肯定。
“元老院伪造了神庙的占卜结果，然后把这个给了周泽楷，我说的对吗？”
孙翔点点头，再次看向叶修时双眼已经抑制不住泪水。
“他以为……那些魔怪真的会降临诅咒给你，所以甘愿被注射雪魔的力量，只是想代替你承受主君的诅咒。可是他被骗了，我明明知道……却没办法说出来……”
叶修克制着颤抖。“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肯向我解释？为什么不和杰希确认？”
答话的却是王杰希：“你忘了，那时我跟你在外面战斗，他怎么敢向我确认这样的事情？你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是角斗场，他恐怕没有机会向你解释这一切。而且如果你知道这所谓的诅咒，肯定不会同意他的做法吧？”
“周泽楷从来不想让你死，他……他本来想晚上和你解释的，可是我得到了命令……”
叶修抬手打断他。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如今的一切竟然都源于一个恶意制造的谎言。只是这虽然能解释角斗日当天的变故，后来的对立和厮杀又是因为什么？
“元老院趁着我重伤，派你来杀我，说明他们编造这个谎言是为了取我的命。可是后来为什么又不用杀我了？周泽楷为什么还跟你们合作，而不是向我说明情况？”
孙翔抹去脸上的泪水：“叶修，你问过好多次了。我之前没有回答你，现在也不会回答你。我答应过周泽楷，哪怕是死也不会向你透露一个字。你只要知道，他真的很爱你。”
“好，好。”叶修干脆在孙翔的沙发上坐下。“你不说，那哥来说。君莫笑出现以后，你们的计划就改变了。而周泽楷被注射雪女的魔力后和君莫笑拥有的相同能力，就是吸收敌人的魔力脉络。他吸收了蓝雨镇所有术士，也意图这样对待百花和其他城镇，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拯救他们。元老院的四长老没有抵抗君莫笑的魔力吸收也是如此，他们变成了普通人，却会因此而得救。这说明，所谓的魔力，反而是一种诅咒，我说的对吗？”
叶修每吐出一个字，孙翔的脸色就多一分惊恐。他努力躲避着，不让自己的表情给出一丝一毫的肯定。
“然而这么多年，元老院对于魔力的存在没有任何在意，反而心安理得地统治着帝国的术士和镇民们，偏偏是哥要清除森林魔怪的时候有所动作，说明这些魔力，跟森林外的结界咒语有关系。”
“叶修，你别再猜了！你说的都是错的，都是错的！”孙翔腾地站起身。叶修离答案太近了，近到他最害怕的事情即将发生。“为了周泽楷，我求你别再猜下去了。”
叶修长叹一声，“即使这样你也不肯告诉我吗？那哥可就只能自己找答案了。元老院那些家伙可还活着呢，如果哥去找他们，或者向肖时钦借第三类书籍的钥匙，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王杰希坐在一旁抿着咖啡，在一片死寂中思考着一切，他或许应该帮助叶修解开心中的疑惑，但孙翔和周泽楷的态度却让他忍不住动摇。很显然，周泽楷是为了保护叶修才甘愿被魔力侵蚀、甘愿承受所有的骂名与他对立。如果将事情真相大白，他的辛苦即将付诸流水。
而周泽楷最害怕的事情，他又是否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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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翔的竭力阻止没有一点效果，叶修希望得到答案的心已经越来越迫切。只是刚刚有的一点思路却被无情的事实中断：图书馆的第三类书籍全部不翼而飞，而元老院的四个长老也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帝国的任何一个角落。
书籍的消失毫无疑问是周泽楷所为。肖时钦肯定，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人借过那把钥匙。为了阻止叶修接触真相，这些书籍一定是被毁掉，或是藏在一个根本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而四个长老，自从被流放后便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最后一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行踪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叶修坐在观景台的餐桌旁，远方的森林已经一片片地减少，露出贫瘠的沙地，根本不像孕育了几百年树木的样子。天空始终阴沉着，入冬以来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如此，那些乌云就像无声无息却明目张胆的诅咒压在人们的头顶，让人无法喘息。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胸前的吊坠。
这是周泽楷最重要的东西，他默念着。那个人到底在什么地方？轮回镇他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如果不是王杰希拦着他恐怕连海底都要翻过来。可是那里却没有他的一点痕迹。他视如生命般的住所落了层层的灰，叶修可以肯定自从自己离开后那里就没走进去任何人。
他还能去什么地方？这个帝国里，除了轮回和圣殿，他还能去什么地方？
黄少天拖着紧张而又细碎的脚步走向叶修。他的手上端着一个水缸底大小的圆形瓷盘，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个砂锅和六七个碗碟。只是盛得太多太满，汤汁随着他的前行漫出瓷盘的边沿，在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浓稠的痕迹。
叶修记得，这是那天在蓝河的极力推荐下尝试的龙骨汤的香味。
“哥听说这汤要熬很久，难怪你昨天晚上就不在，原来是鼓捣这个？”
黄少天将瓷盘放到桌子上，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路从厨房走到这里，他的手又酸又冻几乎不听使唤，却还是坚持着亲自将这道美味佳肴送到叶修面前。
“叶修我跟你说，可不止昨天晚上，这些冬菇、香笋、海带必须提前三十个小时就开始泡，泡好了要先煎再煮，加上鸡胸肉和鱼骨头，炖上十个小时，碾成碎末，才能跟龙骨放在一起熬汤喝。我忙了这么久，你可一滴都不许剩下！”
“累了吧？”叶修站起身，扑鼻而来的香味十分醉人，比那日在蓝雨镇郊外喝的好上一百倍。“来来，哥先给你盛一碗。”
黄少天心满意足地躺在叶修身边。刚刚害怕端不稳瓷盘，他连最薄的手套也没有戴，此刻两只手已经开始发红发痒，还带着点微微的刺痛。
叶修没有放过这一点点异样，他小心端着碗，拿勺子在汤里搅和了两下，盛起一勺给他。
“尝尝自己的手艺？”
“你先来。”黄少天盯着他，“我怪紧张的，你说好了我才喝。”
叶修将勺子放进嘴里，然后用略微夸张的表情说：“好喝死了，哥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黄少天这才终于笑开，捧起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其实那口汤很烫。他在观景台呆了很久，连胃都好似结了冰，呼出来的气体已经与周围相差无几。冷不防这一口下去，还没察觉什么味道，被刺痛的感觉就一路从舌头传开，逼得他只能飞快地咽下去。
然而，叶修却相信这汤一定好喝得要命。
“有点咸了。”黄少天皱了皱眉头，“可能是煮的时间长了，我明明是跟着菜谱做的……”
“哥觉得刚刚好。”叶修的手已经伸向了下一碗，“最近改口了，爱吃咸的东西。你这做法正合哥的心意。”
黄少天眨了眨眼，温柔的笑意在眼睛里荡漾开。
“那……既然这么好吃，你要奖励我什么？”
叶修问：“你要什么？”
黄少天扑进他的怀里。
“不要什么，你就抱抱我呗。”
两具厚重的棉袍子揉搓在一起，隔着一团团的毛绒和冰冷的空气，无论多近，都难以感受到彼此真正的体温。
叶修轻轻搂住他。
这些时日的忙碌他从未掩饰过，但偶尔闲下来时也会想，黄少天会不会觉得孤单无聊，就像当初日复一日在寝殿等候他的王杰希一样？
他知道这家伙想要什么。一个婚契而已，并不是什么不能给的东西。如今的他已经是孑然一身，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个这样关心在乎自己的人呢？何况他已经答应与他交往，无论这样的承诺是因为什么而开始……
白银吊坠硌在他的胸口。这东西从来没这么坚硬过，让他整片心脏都微微疼痛起来。
“少天，哥很喜欢你。”叶修平静地说。
黄少天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安静地窝在叶修怀里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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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冬天格外长，也格外冷，长到微草的粮仓里只剩下几袋米，冷到蓝雨的天空也飘了几场雪。
如果是偶然的气候异常，人们倒不用这么在意。但叶修知道，气候的恶劣是不可逆转的事情。王杰希连着写了三封令纸交给他和各个领主，宣布了今年的春天将比从前推迟一个月到来。
“如果什么都不做，大家还能撑多久？”叶修问他。
王杰希的眼中笼罩着一层阴霾。
“五十年以内，大家或许还能不饿肚子，但最多七十年以后，这片土地将再也长不出一棵青菜。”
叶修翻阅着帝国历年的气候记录。这些记录从五百三十年前开始，每年都有详细的季节更替、农作物产量和种类情况，显而易见，从前的冬天远不像如今这样，可以活生生将人冻死；蔬菜种类更多，产量也是现今的几倍；甚至从前的雷霆并不是一个贫瘠沙化的镇子，那里的风景和富饶会令如今的蓝雨都羡慕不已。
“这些记录还有谁看过？”
“神庙历代祭司对气候记录有严格的规定，不允许元老院以外的任何人知晓。但现在已经没有元老院了，我只能拿给你看。”
叶修眯起眼睛。
“这个帝国，是五百三十年前建立的，你说对吗？”
王杰希没有说话，但沉默已经暴露了他的答案。
“哥猜到的，你应该也差不离。”叶修疲倦地靠在神庙冰冷的祭台上。“雪女那群人从一个国家逃到了这里，封闭了整个镇子，又用森林和魔怪欺骗了这里的人民。那个国家为了惩罚他们，在外面设下结界，让这个镇子里的气候变得越来越恶劣。而如果清除森林和魔怪，逃出结界，可能也会没命。”
王杰希站在他的面前。犹豫和挣扎在他的心脏里动荡了好几天，直到现在他也没能下定决心。叶修在迷茫中寻找真相是那么痛苦，可至少他还活着。是的，他已经可以断定，让周泽楷这样折腾自己的唯一解释，就是挽救叶修的生命。
如果他帮助他拨开这团迷雾，会发生什么？
“找到小周了吗？”叶修问。王杰希摇头，“英杰派了所有飞行骑士，没有找到一点踪迹。”
叶修静静望着他，忽然笑了。“杰希，哥知道你还有招数没使出来呢。”
“我怕我会后悔。”王杰希没有反驳，他在叶修面前不管怎样包装隐藏都会暴露，也干脆不那么辛苦。“而且我了解你，就算我现在让你答应什么，你也不会听的。”
“杰希……”
“你先把百花和霸图的森林清除干净吧。”王杰希转身，让那个恼人的家伙离开自己的世界。“给我点时间考虑。”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积雪终于有了消融的迹象，人们的心情却没有一点好转。连年的恶化让他们对未来更加担心，在他们短暂的生命里已经见识或是听说过某些农作物毫无征兆地灭绝，而即将消失的还会更多。他们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给叶修和圣殿，甚至一些城镇已经有术士提出，要所有人将魔力都给主君和他的坐骑，这样见到天明的日子就会近许多许多。
即使以后有危险，主君也一定会保护他们的。
终于，在第一棵树木抽出新芽的时候，霸图和百花迎来了期望许久的战果。与此同时，叶修却面临着一个窘迫的境地。
他累倒了。接连几个月的战斗让他整个人过于疲乏，再加上寒潮去而复返，没能及时添加衣服的他撑着身体迎接胜利后，便倒在新生的土地前不省人事。
然而后来，他却十分感激这场突如其来的伤风。
TBC